棠溪

别关注我,木有结果。

【双道24h活动】迟别

        中秋的时候村子里已经凉得发冷了,晓星尘每天都能被不知从哪个山旮旯里吹来的风冻得浑身僵硬,如今还不是最冷的天,他就已经裹起了一层又一层厚衣裳,跟个端阳时吃的粽子似的。
        晓星尘呵了口气,搓搓发红僵冷的双手,抓起抹布把有些油的桌面擦干净了,最后准备把桌子长凳一起搬进屋里。
        在这个小村里出生,又生活了二十年的晓星尘是家中独子,上有父母二人。他父亲年轻时是个走南闯北的商人,如今年纪大了,商队内部也换了一批年轻人,这些年便安定下来,不在外漂泊了,靠着年轻时攒下的积蓄,一家人倒也过得和乐美满。
       闲暇无事时,晓星尘会做些点心,摆在家门口卖。村里有很多孩子,对香甜的点心喜爱非常,平时总爱缠着父母买些,这一来二去,晓星尘的点心卖得很不错。
       他刚扶着桌子的两个角准备把它搬起来,只是力都还没使出来,就被一双苍白的手轻轻按了回去。
       晓星尘一惊,抬头看向来人。
       入目便是一个黑色身影,身材颀长高挑,头竖高冠,臂挽拂尘,立姿极正,暮霭沉沉间显出几分孤高清冷的之气。
       晓星尘心头一跳,恍神间那黑衣人已经在桌前坐下了。
       他微微低着头,垂下的长发遮住了大半边脸。从晓星尘的方向,还是能看到他脖颈处青白灰败的皮肤。
       好奇怪的人啊。
       晓星尘顿了一下,而后微微弯腰,朝那黑衣人笑道:“请问这位……道长,是不是想要买点心?”
       黑衣道长闻言缓缓点头,手伸怀里摸摸索索。良久,才掏出几个银钱。
       他拿着钱,轻轻抛了两下,示意晓星尘伸手出来接。
       晓星尘愣愣地伸出手,银钱从黑衣道长手里滑落,掉在自己手中,砸出几声清脆声响。
       叮铃铃的声音伴着冰冷的银钱,把晓星尘刚捂得回暖一些的手冰得一颤。
       分明是刚从怀里掏出的银钱,奇怪的是一点热度都没有。
       晓星尘低头看手里的银钱,瞬间乐了,心道:哪里来的大傻子,这银钱是好多年前用的了,如今可没人会收。
       他心中想着,脸上也不由泄露几分笑意。
       那黑衣道长听到他的笑声似乎有些不解,一直微垂的头侧了侧,抬眼瞧他。
       直到此时,晓星尘才真正看清这位黑衣道人的模样。
       剑眉星目,高鼻薄唇,绝对是少见的好相貌。若不是气质太过清冷,脸都僵成冰块儿了,恐怕得被不知多少女子纠缠。
       晓星尘把那几个有些锈了的钱仔细放怀里掖好,笑道:“今日是中秋,做的点心是月饼,倒正好剩了些,道长稍等。”
       黑衣道长定定地看着他,板着脸认真点点头。
       晓星尘垂眸悄悄看了看他旧得有些发白的薄衫,抿了抿唇,双手搓着胳膊,笑眯眯地道:“不过外面冻得很,不如请道长移步,到我屋里坐坐?”
       那黑衣道长闻言,僵直着身体,半晌才伸出手指在桌面上缓慢划拉,颤动的指尖划出几个字。
       晓星尘这时才知道,原来这位道长不会说话,心中不禁感慨遗憾,这样的人物,也不晓得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。
       仔细辨认下,看得出他写的是“不便打扰”。
       晓星尘生性温和,平易近人,是以连忙摆手道:“不打扰不打扰,我爹娘都去听戏了,家中只有我一人。”
       黑衣道长还是不答应进屋,又在桌面写写画画,表示晓星尘只要把点心拿出来就好,不必管他,他吃完就走了。
       晓星尘左劝又劝无法,只得应了一声,进屋拿月饼去了。
       一碟月饼被放在桌上,这时天已经暗了下来,晓星尘便又转身去把门口的灯笼点亮,回来的时候那位黑衣道长正拿起一块裹着油纸的月饼准备吃。
       可是很奇怪,他仿佛很久没吃过东西,对这件事已经不熟练般,手拿月饼递至唇边和咀嚼吞咽的动作都十分不自然,甚至可以说是僵硬。
       晓星尘心中觉得有些异样,于是就坐在他对面,撑着下巴发起愣来。
       他盯了好一会儿,最终黑衣道长耐不住了,放下饼,无奈地看着他,晓星尘才终觉过分了,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,嘿嘿笑了一声。
       黑衣道长看着他,眸子在昏黄的灯光下温暖又柔和。
       晓星尘感觉更不好意思了,一直盯着客人看,那可真是太不礼貌了,罪过罪过。
       他正兀自忏悔,这时那位黑衣道长轻轻敲了两下桌面,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,写下“请问”二字,而后脸上隐隐透出些纠结茫然,最终写下的是:请问小友名姓?
       晓星尘一愣,而后眼珠转了转,下巴磕在桌上抬眼瞅他,神色有些调皮狡黠,反问道:“请问道长名姓?”
       黑衣道长倒是从容,抬手在桌上写下“宋岚”二字。
       “宋岚……”
       晓星尘把这两个字翻来覆去地念了几遍,欣喜得就像心底开了一朵小花,在暖风中摇摇曳曳。
       黑衣道长顿了顿,又写下“子琛”二字。
       晓星尘问道:“宋岚,宋子琛?”
       黑衣道长点点头。
       晓星尘坐直身体真诚叹道:“子琛……可真好听。我姓晓,名星尘,无字。”
       他话音一落,便察觉到宋岚浑身一颤。
       宋岚飞快地抬起头看他一眼,又急急忙忙地侧开。
       晓星尘皱起眉头很不解,歪头问道:“怎么了?”
       宋岚有些无措地微低着头,写道:无事。你回屋去吧,外面冷。
       晓星尘叹了口气,嘀咕道:“我现在又不冷,还不是怕你冷嘛,穿那么少……大傻子……”
       谁知宋岚写道:我不会冷。
       “好好好,你不冷你不冷。”
       两人之间似乎连着与生俱来的默契,晓星尘分明第一次见宋岚,却几句话之后再不见拘谨,反而对着这样一个清冷至极的人滔滔不绝地说起话来。
       晓星尘没出过村子,但他小时候也是个爱玩闹的,和村里孩子的调皮事儿多了去了。
       那时晓星尘瘦瘦小小的,但特别能闹腾,每天从家里后门偷偷溜出去,和小伙伴们抓鱼打鸟,闹个鸡飞狗跳,滚得一身泥,回来当天晚上就烧得稀里糊涂的,之后就躺个几天几夜,把二老急得头发直掉。可是晓星尘这皮孩子病好后依旧死性不改,上蹿下跳的,就差上房揭瓦了。
        如今每每想起小时候这些糗事,他都能兀自笑个不停。
       晓星尘就和宋岚说他这些小时候的事,嘻嘻哈哈的很高兴。
      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听他说话了,现在就好像是要把自己二十年的人生事无巨细地告诉宋岚一般。无所谓其他,他只是心里朦胧处,莫名执着地想要向宋岚说一说他所走过的路。
       他也怕宋岚嫌他聒噪,时不时偷偷瞄他一眼。不过宋岚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,有时也会抬起头来看他,清冷的面容上一双眸子出奇柔和。
       良久,宋岚突然伸出手毫无预兆地写道:这些年,你过得好吗?
       晓星尘想也不想就笑着答道:“那自然是好的。我阿爹阿娘都待我极好,邻里乡亲人也很好,我从不曾挨饿受冻,每天都很开心,自然过得好啊。不过子琛,你为什么要问这么奇怪的问题?”
       宋岚摇摇头,神色间隐隐闪过一点矛盾的落寞,写道:无事。
       明月自山腰处升起,是圆满的。冷光倾泻,天地都亮堂。
       那样的景象,是经历了所有缺憾,才守得的一寸美好。
       宋岚转头看晓星尘祥和的面容,依旧是如玉的面庞,依旧是仿佛三月春风的暖笑。
       他过得很好。
       宋岚指尖微动,眼中光影闪烁,有一丝释然。
       仿佛久历荆棘的人忽然走出千难万险,在暖冬的阳光中卸下了所有疲惫。
       他找了这么多年啊,幸好那人不再为前尘所累。
       自晓星尘魂聚归世,宋岚就投身于茫茫人海。
       他以这不齿的身份隐匿于人潮中,一路走,一路找。
       凶尸无知无觉,以为只不过寻了几载春秋,却不知一辈子早已过去了。
       冷光铺了一地,月满秋浓。
       宋岚把剩下的月饼全都包好放好,指尖抵着桌面写道:中秋快乐。
       晓星尘看清他写的后,笑道:“嗯,子琛也中秋快乐。”
       而后,宋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突兀地再写道:我要走了。
       这话确实很突兀,但又理所当然。
       晓星尘皱眉道:“都这么晚了……”
       宋岚继续写道:听闻不远处的一个镇子出现祸乱,今晚走,明早正好能赶到。
       说着,他还侧身露出了背在后背的两把长剑。
        那两把剑端的是浩然正气,被背在宋岚直挺的背上,剑如其人。
       宋岚静静地看着他,写道:相逢有时,后会有期。
       ……
       是啊,不过一朝相逢,哪能迫人留下。
       何况,子琛负有其志,自己又怎能毁人前路。
       不过今日一别,也不知何时再见了。
       晓星尘心思百转,怅然之下还是选择朝宋岚笑着道别:“后会有期。”
       说完便压心中不舍,又匆匆道了次别,阻止宋岚要帮忙的手,有些忙乱地把桌子搬进屋里。
       宋岚就在原地安静地站了一会儿,在晓星尘再次出来前转身离开了。
       他还是欠晓星尘一句对不起。
       只是,前尘已是往昔事,今朝何必旧重提。
       晓星尘的一生终于平安美满,自己本不应该再来打扰的。
       也许,他只是想要这样一场安然告别。宋岚想。
       没有见到安然无恙的晓星尘,终究不安心,他总怕晓星尘在某个他不知道的人间角落再受苦楚。
       他想再见见这样活生生的晓星尘,这样无忧无虑,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晓星尘,而不是在极恸之下自杀散魂,躺在棺材里无知无觉的晓星尘。
       可如今安心下来,却又滋生出不甘心。
       人本就贪得无厌。
       宋岚所求不多,唯一人而已。可他一个死人,却连奢求的资格都没有。
       桂子团团,飘香云外。
       宋岚踏着一路轻软的桂花离开,至村口时,正有咿咿呀呀的戏曲声,于花好月圆中唱起一段风花雪月。
       一方圆台,台下人群熙攘,台边几人敲着鼓板,台上伶人舞着水袖,启唇唱这一轮的最后一句收场:“还请明月住山腰,守他眉眼不老,百年一晌,回眸一笑,还似今宵。”
       宋岚驻足片刻,仰头看着山腰处的明月。
        山揽明月,流光徘徊。
        今晚的月色真美,很庆幸能和你再看一遍。
       后会……有期……
       宋岚一步步远离了这个村子,背影酝酿着决绝,但刚踏出村口不远,他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,回头往晓星尘的方向望去。
        只是那一方隔了太多的房屋和烟火生气,也隔了一层不明朗的夜色,终究是看不到了。
       如今晓星尘已经不记得所有前尘的痛苦和折磨,他有家人,有友人,笑容依旧真挚温暖。
       而他宋岚,却成了这副模样——一具肮脏丑陋的凶尸。
       他再也不配站在一尘不染,又明明如星的那人面前。
   

        此生挚爱有一,放于心上,隔于阴阳。大道殊途,终有此一别。
       负霜华,行世路。
       一同星尘……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 宋岚转身走了,是他来时的那条路。
       还是来见晓星尘时的模样,一身破败黑袍,腰间挂着两个空荡荡的布袋,身背两把长剑,臂间挽起一尾稀稀疏疏的拂尘。背影直挺,清冷寂寞,独自一人消失在了茫茫月色中。

★提前一小时祝大噶中秋快乐^
第一次参加活动,窝在一圈大佬中瑟瑟发抖……
【2018/9/23/23:00】

评论(46)

热度(241)

  1.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